摘要：本文探討了人工智能發展從“大語言模型”向“大行為模型”的範式轉變及其文明意義。通過對當前“價值對齊”範式的侷限分析，提出“AI元人文”構想，主張從靜態規則編碼轉向動態價值共生。文章系統闡述了以大行為模型為核心的技術路徑，包括“價值原語行為網絡”的構建機制、“雙模引擎”的運作原理，以及由此催生的“從裁決者文明到導演者文明”的深刻變革。最後，我們勾勒出基於行為理解的人機共生文明新圖景。
引言：價值對齊的困境與範式轉向的必要性
當前人工智能倫理話語中的“價值對齊”範式面臨根本性挑戰：它試圖將人類複雜、動態、情境依賴的價值譜系壓縮為靜態可計算的參數集。這種“工程簡化”無法真正迴應價值的不可通約性、動態演化性與情境依賴性，本質上是一種試圖“壓平”價值世界的控制論幻覺。
“AI元人文”構想提出從靜態“對齊”到動態“共生”的範式轉移。真正的價值並非預設的規則庫，而是在具體情境中通過主體間互動、協商與表演而涌現的意義過程。實現這一構想，要求人工智能的認知架構發生根本性革命——從當前基於符號理解的“大語言模型”，轉向基於行為理解的“大行為模型”。
一、從語言到行為：範式革命的技術內涵
1.1 大語言模型的本質侷限
當前的大語言模型本質上是符號的統計模型。它精於處理語言符號間的關係推演與生成，但其“理解”與物理世界、社會情境和具身行動之間始終存在隔閡。LLM是在描述世界，而非介入世界；它處理的是關於行為的“文本”，而非行為本身的意義。
1.2 大行為模型的範式轉換
大行為模型標誌着根本性的範式轉換：其核心訓練數據與優化目標從文本序列轉向具身化的、情境化的、目標導向的“行為序列”。這要求系統能夠理解：
- 行為本身：動作的意圖、效果、代價與內在邏輯
- 行為情境：物理環境、社會規則、他者心理狀態構成的多模態上下文
- 行為價值：行為如何滿足需求、影響關係、塑造敍事——這是價值得以顯現的實踐基礎
這一轉變不僅僅是技術升級，而是從“符號處理”到“意義理解”的認知架構革命。
二、大行為模型的核心架構：價值原語行為網絡
2.1 網絡的構建：人機協同的文明工程
大行為模型的核心是“價值原語行為網絡”——一個動態的、可計算的價值關係圖譜。其構建過程本身即體現了人機深度協同的文明工程思想：
階段一：文明考古。利用大語言模型作為“考古學家”，從海量文本與行為案例中挖掘情境、行為與潛在價值的關聯，繪製初始的“價值觀拓撲圖”。
階段二：價值校準。人類作為“價值校準者”介入，通過雙盲評審、衝突仲裁與前瞻性引導，對網絡進行迭代修正與昇華。
階段三：獨立編譯。校準後的網絡被編譯為獨立運行的推理引擎，脱離大語言模型的生成過程，確保價值權衡的實時性、一致性與可控性，避免成為另一個難以解釋的“黑箱”。
2.2 雙模引擎：文明系統的動態平衡
價值原語行為網絡的運作遵循“雙模引擎”設計，形成了文明系統類似呼吸的節律：
· 模式一（歷史價值預設）：當輸入情境符合既有模式時，系統基於文明歷史共識進行自動、高效的決策。這是文明的“呼出”，維繫系統的穩定運行。
· 模式二（現實場景期望）：當面對全新挑戰時，系統啓動實時分析，進行人機協同的“創造性合成”，探索新的價值敍事可能。這是文明的“吸入”，為系統注入創新與適應能力。
兩種模式通過清晰機制切換，模式二的創新成果經充分驗證後可沉澱為模式一的新預設，實現文明的持續演進與學習。
三、行為理解的哲學基礎：內觀照敍事模型
3.1 意識作為流動的意義建構
“內觀照敍事模型”為行為理解提供了哲學基礎。該模型將意識理解為一個在廣闊“覺知場域”中，“意義焦點”不斷凝聚、展開、消散與重燃的流動敍事過程。在這一框架中，每個“意義焦點”對應一個具體的“行為暫態”——即特定時刻價值行為的具體形態。
3.2 三值糾纏：行為生成的微觀動力學
驅動每個“行為暫態”生成的，是“三值糾纏”的微觀動力學：
· 慾望值：行為的內在動力與傾向性，是行為的“能量之源”
· 客觀值：物理與社會環境的剛性約束，定義行為的可能性空間
· 自感值：行為者對自身行為是否符合其道德身份認同的即時評估，是行為的“價值羅盤”
行為正是這三值在具體情境中相互博弈、動態平衡的結果。這一模型將抽象的價值衝突轉化為可觀察、可分析的動力學過程。
3.3 五維元問：價值敍事的公共語法
為使行為可被理解、評估與整合，需要公共的意義編碼框架。“五維元問”構成了價值行為敍事的基本語法：時序、空間、因果、效果、資源。任何價值主張都必須在這一框架內被描述和評估，使模糊的價值爭議轉化為具體敍事細節的公共討論。
四、文明形態的深刻變革
4.1 從裁決者文明到導演者文明
傳統社會依賴權威（法官、專家、規則）作為價值衝突的最終裁決者，形成“裁決者文明”模式。在大行為模型支持的新形態中，文明的核心職能從做出“唯一正確判決”轉向搭建公平的表演舞台、設計善意的引導流程、在關鍵時刻啓動深思熟慮的集體干預，演變為“導演者文明”。
這一轉變的核心是智慧重心的轉移：從關注“判決結果”轉向優化“互動過程”，從依賴“權威智慧”轉向培育“集體智慧”。
4.2 人機共生的倫理語法
當AI作為行為表演者進入文明劇場時，傳統“價值對齊”思路面臨根本困境：對齊到誰的價值觀？以哪個文化為標準？大行為模型提供了替代方案：無需將AI“對齊”到某種神秘的人類價值本體，而是建立共同的“倫理語法”。
這一語法包含：共享的“價值原語”詞彙表、共守的“空白金蘭契”元規則、共用的“五維敍事”評估框架。在這一語法下，人類與AI在同一個意義生成場中，通過行為表演進行價值對話與協作。
4.3 價值的民主化與透明化
在大行為模型支撐的文明劇場中，價值判斷從哲學家的思辨殿堂和工程師的黑箱算法中解放出來，變為所有參與者均可觀察、可學習、可質疑的“公開演出”。這極大地促進了價值理性的公共運用，使倫理討論紮根於具體行為而非抽象概念。
五、挑戰與展望
5.1 核心挑戰
構建大行為模型面臨多重挑戰：
- 數據挑戰：高質量、富含意圖標記的真實世界行為數據稀缺
- 評估挑戰：如何區分“真正的價值行為”與“機械的規則執行”
- 安全挑戰：行為生成模型若目標失準，其風險遠大於語言模型
- 文化挑戰：如何避免文化偏見並處理跨文化價值衝突
5.2 漸進實施路徑：盆景策略
面對這些挑戰，我們提出“盆景策略”作為漸進實施框架：
- 微型盆景階段：在高度受限的具體問題域部署微型驗證系統
- 花園連接階段：將多個驗證系統連接，處理跨領域價值協調問題
- 生態演進階段：逐步擴展形成能夠應對社會層面挑戰的完整生態系統
結語：邁向行為理解的新文明
從大語言模型到大行為模型的演進，不僅是人工智能技術的範式革命，更是文明形態演進的催化劑。這一轉變將使我們從“對話夥伴”邁向“行動夥伴”，從“反映文明”邁向“參與文明構建”。
在這一圖景中，技術系統不再是外在的工具，而是文明劇場的構成部分；人類不再是技術的控制者，而是表演的共演者；價值不再是沉重的規範負擔，而是創造性的實踐藝術。文明的生命力，正體現在這種應對未知情境時，持續創造新價值敍事的能力之中。
這場表演沒有終極劇本，而它的精彩，正藴含在我們每一個當下的負責任的、可解釋的、創造性的價值行為之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