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西斯廷教堂的天頂上，米開朗基羅留下了人類藝術史上最具張力的名作——《創造亞當》。畫面中，上帝在天使的簇擁中俯身而下，手指即將觸碰到大地之上的亞當。這一指尖交會的瞬間，凝結了“以神之手創造人類”的想象，也象徵着生命、自由意志、甚至靈魂的誕生。

看到這幅畫的時候，我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：*nix系統裏的touch命令，會不會也是受此啓發？在操作系統的世界裏，用户就是數字造物主，只需手指一點，“touch”一下，文件便無中生有，頗有幾分神性。

直到有一天，在翻閲了早期Unix系統上touch命令的源碼之後，才發現這個命令最初的設計目的，其實只是單純地修改文件的最後修改時間。至於“新建文件”，那隻不過是一個順帶發生的副作用，甚至可以説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行為。

今天，我們就來聊聊早期Unix系統中touch命令的實現方式，看看這個樸素的命令是如何在陰差陽錯中，被誤解為“神之觸碰”的。

Unix V7中的touch.c

touch命令的最初版本可以追溯到1979年發佈的Unix第7版。那時，它還只是一個不到100行的小程序。在當年的手冊頁裏，touch命令被簡潔地描述為：“update date last modified of a file”——即修改文件的最後變更時間。

有趣的是，源碼touch.c裏採用了一種頗為“狡猾”的技巧：通過假裝修改文件內容，來“欺騙”系統更新時間戳。具體做法如這幾行代碼所示：

char junk[1];
int fd;

...

if( read(fd, junk, 1) < 1)
    {
    close(fd);
    goto bad;
    }
lseek(fd, 0L, 0);
if( write(fd, junk, 1) < 1 )
    {
    close(fd);
    goto bad;
    }
close(fd);

bad:
    fprintf(stderr, "Cannot touch %s\n", name);
    return;

這裏先讀取了1個字節，然後立刻原樣寫回這個字節。相當於，選中——Ctrl+C——保持選中Ctrl+V。這樣一來，在文件內容不變的前提下，就間接地更新了文件的最後修改時間。

乍一看，這種“偽修改”的方法相當機智，但也有個明顯的問題：要想成功讀取並寫回1個字節，文件首先必須存在，其次還得至少有1個字節的內容。換句話説，空文件或根本不存在的文件就像現代編程語言中的null——必須特殊對待，一旦處理不當，就會導致程序出錯甚至崩潰。

touch的作者顯然也意識到了尷尬的“null“。於是，他們加了一個簡單粗暴的補丁：文件不存在？那就新建一個唄。文件是空的？那就再重新創建一遍唄。問題迎刃而解！

就這樣，原本只想“更新時間”的命令，順帶就擁有了新建文件的能力。這完全是出於工程上的權宜之計——既非神啓，也非致敬米開朗基羅。創造這個動作，在這裏只是為了讓程序別掛掉而已。

至於新建文件的實現方式，就藏在touch.c最後的幾行代碼中，而那幾行，也有一個小小的故事。

拼寫錯誤的creat

新建文件的代碼如下所示：

create:
    if( (fd = creat(name, 0666)) < 0)
        goto bad;
    close(fd);

從這幾行源代碼可以看出，touch是通過調用一個名為creat的函數（系統調用）來新建文件的。引人注目的是，這個creat少了末尾的字母“e”，而在上方作為標籤的create:卻是拼寫正確的。

是貝爾實驗室的理工男文科太差，連單詞都拼寫錯了？還是這是一種程序員式的極簡主義——為了少敲一個鍵，乾脆把單詞縮寫了？又或者，是受限於當年計算資源的緊張，不得不節省每一個字符？

總之，為什麼把“create”寫成“creat”，這個問題多年來始終為程序員們津津樂道。各種猜測和玩笑層出不窮，直到有一次，Unix的共同締造者之一Ken Thompson在採訪中被問到，“如果你能重新設計UNIX，會改些什麼？”。

Ken幽默地回答説：“我會把creat拼成帶e的create”。

説起來，用touch作為修改文件時間的命令，其實還挺貼切的。畢竟，如果你沒“碰”這個文件，當然“毫無變化”，自然也不該更新它的時間戳；但如果碰了，那就像留下了“最新的指紋”一樣，時間戳也就隨之更新。

順帶一提，把touch理解成“觸碰”既能表達輕微的變更，又點出了後果——文件狀態發生變化。但如果理解成“摸一把”來創建文件、更新時間，那就不太妙了……因為「痴漢は犯罪！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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